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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絳 “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最懂《圍城》的人”

欄目: 風雲人物 / 發佈於: / 人氣:2.26W

“朋友,可以。但朋友是目的,不是過渡;換句話說,你不是我的男朋友,我不是你的女朋友。若要照你現在的說法,我們不妨絕交。”費孝通很失望,但也無可奈何,只得接受現實。費老直到晚年作文時,還把楊絳稱爲自己的初戀女友,楊絳直言:“費的初戀不是我的初戀。”徹底撇清爲暗戀一場。錢鍾書去世後,費孝通去拜訪楊絳,送他下樓時,楊絳一語雙關:“樓梯不好走,你以後也不要再‘知難而上’了。”

楊絳 “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最懂《圍城》的人”

“最賢的妻”

1935年7月13日,錢鍾書與楊絳在蘇州廟堂巷楊府舉行了結婚儀式。隨後錢鍾書考取了中英庚款留學獎學金,楊絳毫不猶豫中斷清華學業,陪丈夫遠赴英法遊學。滿腹經綸的大才子在生活上卻出奇地笨手笨腳,學習之餘,楊絳幾乎攬下生活裏的一切雜事,做飯製衣,翻牆爬窗,無所不能。楊絳在牛津“坐月子”時,錢鍾書在家不時闖“禍”。檯燈弄壞了,“不要緊”;墨水染了桌布,“不要緊”;楊絳的“不要緊”伴隨了錢鍾書的一生。錢的母親感慨這位兒媳,“筆桿搖得,鍋鏟握得,在傢什麼粗活都幹,真是上得廳堂,下得廚房,入水能遊,出水能跳,鍾書癡人癡福。”

解放後至清華任教,她帶着錢鍾書主動拜訪沈從文和張兆和,願意修好兩家關係,因爲錢鍾書曾作文諷刺沈從文收集假古董。錢家與林徽因家的貓咪打架,錢鍾書拿起木棍要爲自家貓咪助威,楊絳連忙勸止,她說林的貓是她們家“愛的焦點”,打貓得看主人面。楊絳的沉穩周到,是癡氣十足的錢鍾書與外界打交道的一道潤滑劑。家有賢妻,無疑是錢鍾書成就事業的最有力支持。1946年初版的短篇小說集《人·獸·鬼》出版後,在自留的樣書上,錢鍾書爲妻子寫下這樣無匹的情話:“贈予楊季康,絕無僅有的結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:妻子、情人、朋友。”

最懂《圍城》的人

錢鍾書的小說《圍城》被搬上熒幕前,導演黃蜀芹曾專門來徵詢夫婦倆。楊絳邊讀劇本,邊逐段寫出修改意見。電視劇果然名聲大噪,一時在全國掀起熱潮,而出現在每集片頭的那段著名的旁白——“圍在城裏的想逃出來,城外的人想衝出去。對婚姻也罷,職業也罷。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。”被無數人時常引用,實際上就出自楊絳之手,她可謂是最懂《圍城》的人。

許多年前,楊絳讀到英國傳記作家概括最理想的婚姻:“我見到她之前,從未想到要結婚;我娶了她幾十年,從未後悔娶她;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。”把它念給錢鍾書聽,錢當即回說,“我和他一樣”,楊絳答,“我也一樣。”

外柔內剛,“文革”時的磨難與風骨

1966年,錢鍾書和楊絳都被革命羣衆“揪出來”,成了“牛鬼神蛇”,被整得苦不堪言,楊絳還被人剃了“陰陽頭”。她連夜趕做了個假髮套,第二天照常出門買菜。羣衆分給她的任務是清洗廁所,污垢重重的女廁所被她擦得煥然一新,毫無穢氣,進來的女同志都大吃一驚。楊絳特意把便池帽擦得一塵不染,閒時就坐在上面掏出書看,倒也無人打擾。

形勢越來越嚴峻,錢鍾書在中國社科院文學所被貼了大字報,楊絳就在下邊一角貼了張小字報澄清辯誣。這下羣衆炸窩了,身爲“牛鬼蛇神”的楊絳,還敢貼小字報申辯!她立刻被揪到千人大會上批鬥示衆。當時文學所一起被批的還有宗璞、李健吾等,其他人都低着頭,只有楊絳在被逼問爲什麼要替資產階級反動權威翻案時,她跺着腳,激動地據理力爭:“就是不符合事實!就是不符合事實!”這“金剛怒目”的一面,讓許多人刮目相看,始知她不是一個嬌弱的女人。

楊絳與錢鍾書

1969年,他們被下放至幹校,安排楊絳種菜,這年她已年近六十了。錢鍾書擔任幹校通信員,每天他去郵電所取信的時候就會特意走菜園的東邊,與她“菜園相會”。在翻譯家葉廷芳的印象裏,楊絳白天看管菜園,她就利用這個時間,坐在小馬紮上,用膝蓋當寫字檯,看書或寫東西。而與楊絳一同下放的同伴回憶,“你看不出她憂鬱或悲憤,總是笑嘻嘻的,說‘文革’對我最大的教育就是與羣衆打成一片。”其實十年文革,錢楊夫婦備受折磨,親人離散:楊絳最親的小妹妹楊必被逼得心臟衰竭辭世,女婿王得一也在批鬥中不堪受辱自殺⋯⋯而沉重的傷悲未把兩人壓垮,在此期間,錢鍾書仍寫出了宏大精深的古籍評論著作《管錐篇》,而楊絳也完成了譯著諷刺小說的巔峯之作——八卷本的《堂吉訶德》。

從幹校回來八年後,楊絳動筆寫了《幹校六記》,記錄了幹校日常生活的點滴。這本書自1981年出版以來在國內外引起極大反響,胡喬木很喜歡,曾對它下了十六字考語:“怨而不怒,哀而不傷,纏綿悱惻,句句真話。”讚賞楊絳文字樸實簡白,筆調冷峻,無一句呼天搶地的控訴,無一句陰鬱深重的怨恨,就這麼淡淡地道來一個年代的荒謬與殘酷。女兒錢瑗一語道破:“媽媽的散文像清茶,一道道加水,還是芳香沁人。爸爸的散文像咖啡加洋酒,濃烈、刺激,喝完就完了。”不過,書出來後,卻只能在櫃檯底下賣,丁玲甚至說,《班主任》是國小級的反共;《人到中年》是中學級;《幹校六記》是大學級。

“最才的女”

求學時老師給楊絳的批語是“仙童好靜”,在英才濟濟的東吳大學,她很快就奠定了自己才女的地位:中英文俱佳的楊絳是班上的“筆桿子”,東吳大學1928年英文級史、1929年中文級史,都由她“操刀”。她還喜歡音樂,能彈月琴,善吹簫,工崑曲。大學期間,自修法文,拜一位比利時的夫人爲師,學了一口後來清華教授樑宗岱稱讚不已的法語。

求學清華時,一貫愛好文學的楊絳開始自己創作,備受任課教師朱自清的欣賞。楊絳在清華沒能拿到碩士學位,後陪錢鍾書西方遊學,也未攻讀任何學位,但她一路旁聽,一路自修,坐擁書城,遍讀喬叟以降的英國文學,還不時和丈夫展開讀書競賽。兩人回到家中無事,便對坐讀書,還常常一同背詩玩兒,發現如果兩人同把詩句中的某一個字忘了,怎麼湊也不合適,那個字準是全詩中最欠貼切的字,“妥帖的字,有黏性,忘不了。”

錢鍾書從昆明回上海後想寫《圍城》,楊絳甘做“竈下婢”,輔佐夫君全力搞創作,閒時在陳麟瑞、李健吾等人的鼓動下,嘗試寫了部四幕劇《稱心如意》。沒想這位自稱業餘的劇壇新手“出手不凡”,第二年《稱心如意》在金都大戲院上演時“引來陣陣喝彩聲”,一鳴驚人,她所署的筆名“楊絳”也就此叫開。此後,楊絳又接連創作了喜劇《弄真成假》、《遊戲人間》和悲劇《風絮》,諷刺幽默,流暢俏皮,頗有英式戲劇的風格。楊絳的父親和姐妹一同去看了《弄真成假》,聽到全場鬨笑,問楊絳:“全是你編的?”她點頭,父親笑說:“憨哉!”1945年,夏衍看了楊絳的劇作,頓覺耳目一新,說:“你們都捧錢鍾書,我卻要捧楊絳!”

楊絳與錢穆

翻譯新高峯

新中國建立後,知識分子普遍遭受冷板凳的待遇,翻譯無疑更爲“安全”。楊絳的翻譯生涯最早追溯到清華讀研時,一次錢鍾書的老師葉公超請她到家裏吃飯,飯後拿出本英文刊物,讓楊絳譯出其中一篇政論《共產主義是不可避免的嗎?》。她當時心想:莫非葉先生是要考考錢鍾書的未婚妻?在此之前,她英文雖棒,也從未學過、做過翻譯,但也只得硬着頭皮“應考”。交稿時葉公超卻連連稱讚“很好”,推舉發表到《新月》雜誌。從此楊絳一發不可收拾,走上了翻譯的道路。她翻譯的47萬字的法國小說《吉爾·布拉斯》,受到朱光潛的高度稱讚:我國散文(小說)翻譯“楊絳最好”。

1958年,47歲的楊絳,利用大會小會間隙,開始自學西班牙語,打算從原文翻譯《堂吉訶德》。譯稿歷經“文革”的摧殘,“被沒收、丟棄在廢紙堆裏”,最後“九死一生”,逃過劫難。1978年4月,楊絳翻譯的《堂吉訶德》出版。同年6月,西班牙國王和王后訪華,她應邀參加國宴。鄧小平驚訝道:“《堂吉訶德》是什麼時候翻譯的?”此事一言難盡,楊絳忙於和西班牙皇室握手,無暇細談,只好答非所問:“今年出版的。”1986年10月,西班牙國王專門獎給75歲的楊絳一枚“智慧國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勳章”,以表彰她的傑出貢獻。

寫於1980年的《洗澡》,是楊絳迄今爲止惟一一部長篇小說。“洗澡”是建國初“三反”運動中的專有名詞,指的是知識分子需要對自己思想“骯髒”面徹底“清洗”,一部《洗澡》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各類知識分子在運動期間的衆生相。這部18萬字的小說被施蟄存譽爲“半部《紅樓夢》加上半部《儒林外史》”。

“你放心,有我吶!”

從1994年開始,錢鍾書住進醫院,纏綿病榻,全靠楊絳一人悉心照料。不久,女兒錢瑗也病中住院,與錢鍾書相隔大半個北京城,當時八十多歲的楊絳來回奔波,辛苦異常。錢鍾書已病到不能進食,只能靠鼻飼,醫院提供的勻漿不適宜吃,楊絳就親自來做,做各種雞魚蔬菜泥,燉各種湯,雞胸肉要剔得一根筋沒有,魚肉一根小刺都不能有。

“鍾書病中,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。照顧人,男不如女。我盡力保養自己,爭求‘夫在先,妻在後’,錯了次序就糟糕了。”

1997年,被楊絳稱爲“我平生唯一傑作”的愛女錢瑗去世。一年後,錢鍾書臨終,一眼未合好,楊絳附他耳邊說:“你放心,有我吶!”內心之沉穩和強大,令人肅然起敬。

“鍾書逃走了,我也想逃走,但是逃到哪裏去呢?我壓根兒不能逃,得留在人世間,打掃現場,盡我應盡的責任。”

當年已近九十高齡的楊絳開始翻譯柏拉圖的《斐多篇》。2003年,《我們仨》出版問世,這本書寫盡了她對丈夫和女兒最深切綿長的懷念,感動了無數中國人。而時隔四年,96歲高齡的楊絳又意想不到地推出一本散文集《走到人生邊上》,探討人生的價值和靈魂的去向,被評論家稱讚:“九十六歲的文字,竟具有初生嬰兒的純真和美麗。”走到人生的邊上,她愈戰愈勇,唯願“死者如生,生者無愧”——錢鍾書留下的幾麻袋天書般的手稿與中外文筆記,多達7萬餘頁,也被楊絳接手過來,陸續整理得井井有條,這位百歲老人的意志和精力,讓所有人驚歎!

錢鍾書與楊絳互相理髮

走到人生邊上,淡泊自在

這也是她一貫身心修養的成果。據楊絳的親戚講述,她嚴格控制飲食,少吃油膩,喜歡買了大棒骨敲碎煮湯,再將湯煮黑木耳,每天一小碗,以保持骨骼硬朗。她還習慣每日早上散步、做大雁功,時常徘徊樹下,低吟淺詠,呼吸新鮮空氣。高齡後,改爲每天在家裏慢走7000步,直到現在還能彎腰手碰到地面,腿腳也很靈活。

當然更多的祕訣來自內心的安寧與淡泊。楊絳有篇散文名爲《隱身衣》,文中直抒她和錢鍾書最想要的“仙家法寶”莫過於“隱身衣”,隱於世事喧譁之外,陶陶然專心治學。生活中的她的確幾近“隱身”,低調至極,幾乎婉拒一切媒體的來訪。2004年《楊絳文集》出版,出版社準備大張旗鼓籌劃其作品研討會,楊絳打了個比方風趣回絕:“稿子交出去了,賣書就不是我該管的事了。我只是一滴清水,不是肥皂水,不能吹泡泡。”

錢鍾書去世後,楊絳以全家三人的名義,將高達八百多萬元的稿費和版稅全部捐贈給母校清華大學,設立了“好讀書”獎學金。楊絳與錢鍾書一樣,出了名的不喜過生日,九十歲壽辰時,她就爲逃避打擾,專門躲進清華大學招待所住了幾日“避壽”。她早就借翻譯英國詩人蘭德那首著名的詩,寫下自己無聲的心語:“我和誰都不爭、和誰爭我都不屑;我愛大自然,其次就是藝術;我雙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;火萎了,我也準備走了。”